我院刘春呈博士在《民族学刊》发表文章《中华民族认同的国家版图形象意义》

发布日期:2025-09-04    浏览次数:


中华民族认同的国家版图形象意义

【摘要】领土是现代民族国家的核心构成要素之一,任何国家都不能脱离领土而存在。作为主权领土空间的符号化表征,国家版图形象作用于现代民族国家整体性特征的识别,具备作为共同体唯一的认同标识且无差别强化个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的功能。 以国家版图形象充当中华民族认同界定工具,能够为中华民族认同提供视觉化认知图式、“集体空间- 记忆”形塑要素、认同界定手段和中心话语传播媒介,通过突出核心性、强调联结性、框定共同体感、表达整体感等手段,为中华民族认同提供长效认同标识。 可以看到,国家版图形象内嵌的认同意象,能够直接传递给中华民族成员,在维系认同的全域性凝聚结构中充任“本位”纽带。 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以国家版图形象为着力点,通过明确“中华一体”的认同结构、塑造整体化的认同趋向、强化个体的共同体感、形塑全民一体化的认同焦点,对中华民族成员进行持续的认同塑造与想象构筑,从而使中华民族共同体化约为中华民族成员在认同与情感方面的真正归宿。

【关键词】国家版图形象;领土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伴随着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下领土、主权、人民等现代民族国家核心要素的确立,传统国家疆域经历主权化转换成为领土。 “现代民族国家都是空间型的主权单位”,领土具备唯一指向性,国家间不能共享同一块领土。 领土的完整与否直接关联国家存续,并作为民族国家的整体性特征持续存在。 “无论对哪一个国家而言,领土意识的兴起、政治地缘空间的明确都是现代民族国家建构所不可绕过的环节。”国家版图形象作为主权领土空间的符号化表征,是祖国、故土、共同体等意象的视觉化符号,在民众的价值认知与生产生活实践中广泛存在、使用,发挥着牵引领土意识、维系国家认同、引领共同体认知的功能,完整的地图是其最为普泛的表现形式。在中华现代国家内部,个体在国家版图形象的持续标识下以整体性形式凝聚为一个整体,并不断表现出共同性特征。作为中华民族认同必要且核心的维度,共同的国家版图形象为凝聚认同提供着心理基础,其持续塑造中华民族认同的功能性不断凸显。伴随着集体意识的固着,不同国家的国家版图形象表达着各自的意识,个体亦在区别过程中确认自身的认同指向,明确“我们/ 他们” 界限,国家版图形象为个体的认同设定了真正意义上的边界。个体借领土认同铸就了空间记忆的根基、被赋予了“家园感”、确立了整体性认同,使个体能够在同共同体相联系的情境中做出正确价值判断。在引导全民对中华民族进行一致性的想象过程中,国家版图形象产生着关键效能。经历了由地理空间意象向政治空间符号的持续转化,国家版图形象为全体中华民族成员想象中华现代国家提供着简洁、直接、高效的认同进路。

一、国家版图形象充任着中华民族认同的界定工具

现代化下的个体,在社会群体间杂糅现象的影响下渐呈原子化、脱嵌化,且同更高层级的行政单位体日渐疏离,引致个体维度的认同偏移乃至变迁。在政治价值普遍化、跨国问题常态化及信息传播扁平化等态势下,个体认同愈发复杂,多种群体文化共构在相同的个体维度,语言、文化、宗教、社会身份等次级认同对个体的国家认同产生拉扯力,个体在排斥异质化“他者”过程中造成相应的共同体意识不断弱化,认同问题的紧迫性进一步凸显。 作为现代民族国家的重要构成要素,国家版图形象是国家间进行区隔的核心标志。“人是根据他所出生的社会群体来确定个人归属的,而这个社会群体则在自己的领土上留下特点。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民族、国家和民族 - 国家等概念成为社会凝聚的主要方式,‘从政治上界定的领土最后成为确定人们归属的因素;发生由强调群体向强调领土的转移……’”在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多维领域,国家版图形象的重要性不断被强化、特殊性不断被凸显。一方面,面对协同到来的民族 - 国家危机和文化均质化危机,具备领土根基的文化才能在全球性大众文化浪潮的冲刷下留存。另一方面,无论时代属性,社会运动都借领土进行组织,并依靠领土进行定义。在牵引认同朝向中华民族位移的过程中,国家版图形象在辨明“我者/他者”中发挥着重要功能。

(一)国家版图形象是中华民族认同的视觉化认知图式

在国民教育体系中,教室内往往会悬挂全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以供学生们识读,使学生们能够以自己的国家为中心展望世界,在认知世界的同时更好地明确自身的归属位置。从心理层面来看,国家版图形象对于个体的政治意识形构,与其视觉化呈现形式密切相关。通过以地图等为表现形式的国家版图形象,共同体的主权领土空间能够在个体心目中瞬时且完整呈现。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是想象共同体的意识基点。国家主权领土蕴含“祖地”内涵,给予个体可供感知的介质。“祖地”是共同体成员祖辈们生活的地域和生命的归宿、是国家历史上先贤英烈的活动场域、是决定国家盛衰进程的重大历史性事件的发生地。依此情感推论,个体情感从直接经验作用的小空间(故乡、家园) 投射到意识感知的大空间(祖国)。在个体的想象中,“家庭”需要“祖国”作为政治屋顶发挥庇护功能,“祖国” 实质上充任共同体成员的“大家庭”。第二,国家版图形象是中华民族认同的情景标识。 个体在成长过程中不免会与家乡范围内的地域环境产生关联性互动,并演化出相应的地域认同。但共同体的领土范围远远大于个体生活的地域范围,个体难以自然生成对共同体的整体想象。因此,需要创设情境以增进个体对共同体的整体性认知。 全域范围内广泛传播国家版图形象,“能够贯通‘物理空间’与‘表象空间’,将‘家园 - 祖国’意识植入人的内心,从而促成领土归属感与国家认同感的融合。”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个体 - 共同体”的情景化互动装置。 通过追溯历史,个体确认了先辈在共同的土地上生产劳作、生活繁衍。 “领土认同的基础性地位,决定了塑造或强化国家认同应该首先在公民中形成国家的情境化意识。”国家版图形象的建构仰赖国家权力对于主权领土的双维控制,一方面是国家间明确的线性边界,另一方面则是国家意志在领土空间中的渗透。个体在与国家版图形象的情景化互动中形成“祖地情感”,并由此生成认同感与归属感。

(二)国家版图形象是“集体空间 - 记忆”的形塑要素

“任何独立的政治体要成为一个国家, 必须具备一定的领土, 国家的领土是独立而不受侵犯的。”国家版图形象攸关国家命运与民族荣辱,任何一块领土、一条国界的异动,都会引发全民的瞩目。在2020年的中印加勒万河谷边境冲突中,印方悍然越线挑衅,举国关注,“大好河山寸土不让” “祖国山河一寸不能丢”的呼声不绝于耳。 正是在国家版图形象作用下,“祖国- 家园”的联结感得以在无数个体的心理层面共振。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是“集体空间 - 记忆”的表达方式。国家版图形象作为系列权力设计方案的折射,是以图式话语构设政治的方式,凝结着“测绘技术 - 地图使用 - 空间认知”的互动结构,使原本异质化的地域朝向同一的主权领土空间演化。个体通过国家版图形象感知到整齐划一的空间,一体感跃然于国家版图形象之上,映射入个体心理,持续巩固个体对于中华民族的统一性认知。原本抽象的政治空间,借国家版图形象的具象表达得以顺利植入个体的意识维度。第二,国家版图形象是“集体空间 - 记忆” 的视觉叙事。以线条、色块、名称等组合而成的地图,能够在个体的启蒙阶段即镌刻进关于共同体的认知图式,使个体建构起对于共同体空间表象的正确认知。个体“通过观看和阅读地图,一种关于‘家 - 国’ 的‘共时性’与‘即视化’ 的体验便诞生了:生养我的家乡,我所在的祖国,都瞬间呈现,触手可及”。全域广布的国家版图形象,作为现代爱国主义的视觉触点存在,在潜移默化中形塑个体的共同体感。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集体空间 - 记忆”的传承纽带。国家版图形象是一种现代民族国家语境下的“记忆装置”,是内糅特定集体认同和历史记忆的特殊场域,通过“讲述”引导个体认同于共同体,使共享国家版图形象的个体超越时空束缚实现代际联动。国家版图形象为个体构设了一种连续感,使个体通过国家版图形象感知内嵌认同感与归属感的图示性“记忆之场”,无论是我们的先祖,还是我们的后代,均在同一的国家版图形象作用下辨明集体意识归属方向。

(三)国家版图形象是中华民族认同的界定手段

“现代国家所建立的国家认同,必须以一定的排他性为前提。”“他者”概念在认同构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通过回答“我们是谁?”为厘定认同边界设定了参照系。以主权为核心的民族国家“是拥有边界的权力集装器,是现代时期最为杰出的权力集装器”。一般而言,“国家认同绝对不会与民族/ 区域认同完全吻合”,为了避免因异质性所造成的矛盾或冲突,现代民族国家往往会借助政治整合手段在领土内提升文化的同质性表达,塑造统一的国家版图形象则是有效的表达方式。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标明并制造着差异。 主权领土是具备政治意义的地理空间,依靠明确的界限划定国家的范围。国家版图形象的意义不仅局限于政治地理维度,更在社会维度扮演着“差异”的分隔符。 国家版图形象清晰地界定着国家主权领土空间和个体,标明了国家和主权领土间的联系并使其固定化,在认同构建中充任“意义来源”,在为个体构建了生产生活空间的同时,确立了现实与心理双重维度的边界,为个体确立归属感与认同感提供着稳定框架。第二,国家版图形象是归属性认同的锚定标的。 虽然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大量的政治社群被催生,且在持续作用下令固有的社群边界不断趋于模糊。但是,民族国家所标定的界限仍最明晰、最被广泛认可,在捍卫国家安全过程中发挥着标识功能,领土作为国家行政管辖范围界限的锚定作用没有被改变。 归属性认同为个体提供了“时间 - 空间”维度的自我定位,满足了个体心理层面对归属感的需求,使个体借此同“他者”进行排斥性区分,明确“谁不属于共同体”。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黏合“认同裂痕”的最佳试剂。 多民族国家内部充斥着多样化的“认同裂痕”,即“原先认同于部落、地区或其他亚共同体的成员,承认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公民的过程中所出现的种种冲突性危机表现”,通常在族群、语言、宗教等因素激发下形成。领土认同具备整体性特征,为黏合“认同裂痕”提供着方案。 伴随着国家版图形象日渐深入人心,“个体 - 共同体”联系持续增强,共同体意识在个体心目中渐趋成型并持续普及。

(四)国家版图形象是共同体中心话语的传播媒介

国家在主权领土内享有绝对的排他性权力,“只有在现代民族 - 国家中,国家机器的行政控制范围才能与这种要求所需的领土边界直接对应起来。”以新加坡为例,不同族裔群体通过共同的国家版图形象建构起同一的国家认同;又如美国和加拿大,两国虽在经济、文化等方面高度同质,但相异的国家版图形象使其认同产生分野。可见,国家版图形象在认同构建中扮演着认同中心的角色。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是全域通行的公共政治符号。 “民族国家的地缘机体仅仅是以地图为主要技术的现代地理学话语的一个结果。”借助系列传播媒介,通过提升个体间的“遇见”频次,将表征共同体的国家版图形象持续渗透进个体的在地社会文化空间中,在广泛使用过程中因其权威性影响个体的价值认知与生产生活实践。 通过依托有效媒介在全域广泛传播国家版图形象,能够发挥塑造共识、凝聚认同、凝结价值的功能,从而将多元个体有机整合到同一政治屋顶之下。第二,国家版图形象是全域通用的情感位移标的。“地图是空间关系和空间形式的图示演绎,是方便我们理解我们生活的世界的图示语言。”国家版图形象是形塑认同操作最易、成本最低、普及度最高的手段。 将抽象的领土概念和具象的图示形式相联系,使任何个体无论文化水平的高低均能迅速借认知图式实现对共同体的认知。同时,国家版图形象标示着“国家在场”,通过象征功能的持续作用,能够有效激发个体的政治心理共鸣、调动个体的政治情感与认知。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全域广布的认同化约指示。 “国家地理是国家符号化的重要对象,国家领土景观符号成为象征国家权力的符号体系的重要内容。”国家版图形象具备超越物质属性的象征意涵,能够引导个体在互动中生成对共同体的想象。 祖国大地的山川湖海、风景名胜,均作为国家版图形象的构成要素直接指向共同体。 借个体对山川湖海的熟稔与热爱,“让人们归属于这个政治共同体的心理感觉被凸显甚至无限放大。”

二、国家版图形象提供着中华民族认同的认同标识

在现代民族国家中,领土不仅是基本的构成要素,也是国家管辖范围的起止,国家无法脱离领土存在。 “论及国家时……主权、领土、政府、人民等现代国家的基本条件被视为界定国家的基本构成要素。”当国家主权一经确立,原本的国家疆域实现了主权化转变,变动不居的“疆域”完成了向边界确定的“领土”的转化,传统的国家疆域转型成为现代主权管辖的领土。领土正是由以主权国家为主体所签订的条约而确定的边界合围所固定的,边界缘此成为国家间主权行使的分界线,并清晰地勾勒了国家的领土空间,终结了“有边陲而无边界” 的历史状态。为维护并确定自身存在,现代民族国家选择在水平方向进行领土范围内的地域行政整合、政治文化整合,在垂直方向开展领土范围为向度的社会阶层整合。 在横纵并举的整合手段下,国家版图形象被确立为识别民族国家的整体性特征,作为共同体唯一的认同标识,无差别地强化着个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在超越多样性、明确独特性、维持稳定性的过程中不断提升个体内化整体性认同特征的水平,引导全民持续形构为具备共同身份特征的共同体存在。

(一)国家版图形象在中华民族认同中突出着核心性

对领土空间的掌控,对于文化传承来说具备关键影响,表征不同共同体的国家版图形象具备各自的独特性。“通过将集体的记忆与特定的祖先领土联系起来形成祖国的观念……同一群体的一代又一代人通过对他们祖先的与特定民族地貌相连的行为和价值观所产生的共享记忆相互联结了起来。”中文版前言基于国家版图形象所生成的认同感,往往会在现实生活中表现为一种“恋地情结”,内嵌关联着领土本身的集体记忆、共同情感以及特定认同。 第一,国家版图形象为个体提供了空间想象标识。 “一方面,共同体的构建通常会指向一片土地,而保卫其不受侵犯、不可分割是统治的最高理由;另一方面, 公民生活中的爱国主义往往被解读为个人对疆土的情感依赖和终极政治忠诚。” 边界将人们严格地分隔并锁定在边界两侧,且个体均对该现状表示认可并遵循。在人类发展史上,所有人均是首次生活在同一个地理想象(地图)之中,并被精准划定在相互认可的明确领土范围内。第二,国家版图形象内嵌着认同的基本原则。 “民族国家及其边界所标定的领土被认为是最重要甚至是唯一有效的政治互动空间”。 国家版图形象经历了意义赋予的过程,是人为界定的意识构建产物。 当生活在领土范围内的人群试图对其进行占有、控制、使用时,群体情感便经认同附着于领土之上,由此形成了领土意识。 国家版图形象在国家认同的生产与再生产空间中凸显出象征意涵,作为认同的基本原则在世界范围内普遍适用。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个体构建认同的必备构件。 现代民族国家实质上就是“领土国家”,“边界线的观念与实践将一个主权空间单位与另一个区分开来。 一个国家的边界同时在两个方面发挥着作用。一方面,它为一个主权单位设定了一个明确的界限;另一方面,它为至少两个空间单位作出了明确的划分。”人类的领土意识属于地理权力表现,是具备目的性的空间行为方式,通过控制领土影响生活在领土之上的群体。

(二)国家版图形象在中华民族认同中强调着联结性

国家版图形象不仅是空间对象的结构性形态呈现,更是一种精准的意识工具,作为个体与空间之间的中介,精准地描述着领土型空间关系,塑造着个体的空间意识,使个体无需直接接触就能够感知其中嵌合的空间关系。当个体试图想象共同体时,以地图为表征的国家版图形象早已先入为主地占据着每一位个体的头脑。如果没有地图这样的国家版图形象存在,人们难以对现代民族国家体系形成直观想象。第一,国家版图形象营造了“个体 - 共同体”互动的空间。当今世界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组成且被瓜分殆尽,领土是民族国家构建进程中的核心政治资源,“共同享有一块领土的人们,仅凭空 间 联 系 就 应 使 他 们 拥 有 某 种 共 同 利益。”国家版图形象是影响认同的结构性要素,“世界上一切社会和文化都感到,扎根在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上才有安全感和认同保证。”第二,国家版图形象确立了“个体 -共同体”认同的标识。 “国家的利益通过边界清晰地界定。”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下的领土权结构,呈现出边界清晰、方位固定、相互排斥、时空稳定的结构性特征,作为一种权力性概念在现代民族国家间被广泛承认并尊重。 国家版图形象在历史、记忆、方位等维度界定共同体,并作为主权国家存续的物质性基础和主权行使的空间性范围存在,充分厘定主权国家的结构性尺度。第三,国家版图形象贯通了“个体 - 共同体”感知的进路。个体在借国家版图形象整体性感知共同体的过程中明确了自身的认同取向,进而实现“个体 - 共同体”命运相连。以国家版图形象为基点,通过在共同体内部构筑族际团结、凝聚共同体意识、树立一致的认同方向,进而在全民中形塑共享、共通、共容的观念,打造出彰显共同体价值的联结纽带,生成共同体价值并衍生价值认同吸附能力,协同推进中华民族认同的“落地生根”。

(三)国家版图形象在中华民族认同中框定着共同体感

国家版图形象是一种认知范式,使个体能够在领土意义维度明确认知构成统治地域的各主权单位。借国家版图形象的标识,中华民族生活的区域在地图上、意识中被主动地营造出来,“我们”的空间范围在具体化的过程中得以划定。 国家版图形象作用于“唤醒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或者其他关于民族的信息”,并用于“共同体 - 个体”信息传递以激起情感共鸣。 全域广布的国家版图形象,是“个体 - 共同体”联结的有效进路,使个体在共同体感驱动下紧密凝聚。第一,国家版图形象凝结着个体对“祖国”的挚爱。 国家是建构在确定的领土空间范围之上的政治实体。 “人们深恋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并由此认同国家。” 国家版图形象蕴含着地理空间意涵与历史情感记忆,在认同建构与再生产中具备核心效能,借“生于斯,长于斯” 的特殊情感赋予个体特定的“家园意识”,并内嵌“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哪里?”等核心意识,凝结个体的乡土情怀、家国之感,是个体难以割舍的情感符号。第二,国家版图形象引领着个体的归属趋向。共同体依靠国家版图形象聚合个体的意识、情感与记忆,并进一步凝结出精神象征标识。 在国家版图形象的边界隔断功能作用下,个体不断“向内凝聚”到共同体建构的进程之中。当个体结为共同体,并以共同体的形式认同国家版图形象时,国家版图形象就在政治层面上被赋予了归属识别特性。民族国家时代“领土 - 边界”的普遍化发展,使个体均被精准嵌入到各自国家所属的领土范围内,并具备了国际通行的身份标识(如:护照)。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社会 -空间意识” 的生产性要素。 国家版图形象内蕴现代民族国家的价值,能够生产特定的“社会 -空间意识”。 以晚清时期表征列强瓜分中国的《时局图》为例,即通过地图向个体传递视觉化的国家痛苦,引导更多个体生成共御外侮的共同情感。 国家版图形象与民族国家间构成一种相互指认的关系,使认同于同一国家版图形象的个体间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团结纽带,以实现“寻求通过爱和兄弟情谊的情感联合个体的要求”的目标。

(四)国家版图形象在中华民族认同中表达着整体感

“领土是国家的整体性特征,领土认同是国家认同不可或缺的内容和必要的测量维度。”在认同构建中,国家版图形象是突出整体性、表达普遍性、彰显同一性的优选方案。 “历史上,中华各民族在中华广袤大地上繁衍生息,虽然存在一定竞争、对垒和冲突,但交流和融合始终是主流主线”,中华民族及中华文化的“冲突 - 融合”全过程,正是依托国家版图形象所指向的整体地域空间。为了维系自身存在与发展,共同体培育并增强个体的国家版图形象意识是确保自身独特性、统一性、连续性的基石所在,亦为中华民族的合法性提供来源,溯清了爱国主义情感生发源头。 第一,国家版图形象具备对现代民族国家的唯一指向性。对于散在的个体而言,确立认同的核心在于找到共同且唯一的认同对象。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下,同一块领土不可能同时被两个国家他同时占有。“民族国家中的领土除有主权边界线外,它还有另一层含义是领土认同。” 国家版图形象是国家力量的表征和尺度,以之为基准方能构建起可识别的且被认可的整体性认同。第二,国家版图形象能够为个体提供领土意识塑造标识。 领土意识是指该国居民基于生活场域而形成的认同确认。个体的国家意识和共同体认同,是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下普遍持有的意识形态和政治文化。 “一方面,旧制度的‘测绘 -划分 - 治理’模式得到保留,领土空间之上的政治统一得以延续。 另一方面,新的政治设计与领土整合的规则又在民族与民主革命的语境中得到了应用,形塑了一种信仰空间里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领土’ 意识。” 第三,国家版图形象为个体提供共同且唯一的认同对象。 “国家认同最终都依赖于公民对国家整体性特征的认知和认同,这种整体性特征标志着一个内部存在多样性的国家是一个完整的独特整体。”国家版图形象的独特性、稳定性特征,使其能够作为国家间的特殊区分标志,个体能够借国家版图形象来确定“我者/ 他者”界限,通过与“他者”的差异性对比和共同体感的协同作用,进一步构筑起以共同体为外部边界的“我们”认同。

三、国家版图形象作用于中华民族认同的一体归属

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下的国家版图形象,着眼的核心早已不局限于物质性空间维度,而是以此为据持续塑造“我者 - 他者”关系秩序。 领土已然跃升为个体社会关系的耦合场域,通过领土认同的持续性塑造不断弥合共同体内部的个体差异性,以不断形成整体性的国家认同。在教科书上,在教育学生认知国家版图形象的同时,往往会通过指引学生认知近代中国领土丧失的方位与过程,以在同仇敌忾的“共情” 中增强其国家认同感。 以个体视角来看,“学校里的地理和历史教学,直接关系到保持和传承这种归属于一块领土的感情,而这块领土则是一个集体的过去之载体。”在此过程中,国家版图形象以最直观的方式展现共同体轮廓,引导个体建构起关于共同体的认知、情感与观念,个体通过认知共同体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中的位置、明确自身在共同体中所处的行政区位、掌握共同体内部诸显著地理标识、知晓主要城市的空间区位及通达方式,进而对共同体的亲近感与日俱增。 伴随着对国家版图形象认知水平的持续提升,个体愈发感到自己归属于共同体,愈发积淀起相应的情感价值意涵。 国家版图形象在为个体的“共情” 持续提供场域的同时,为中华民族的凝心聚力提供强大支撑。

(一)以国家版图形象明确“中华一体”的认同结构

国家版图形象内涵中华民族的历史存续与现实发展,在高频使用中加深个体的中华民族观念与意识。个体借国家版图形象反复确证“个体 - 共同体”联结,在中华民族内部弥合因地域、民族而引致的差异,持续提升中华民族的整体性水平。 “尽管许多关于国家公共事件的记忆并非所有社会成员都亲身经历,但是在集体记忆的加工以及传递过程中却逐渐演变为常识性共识。” 国家版图形象表征着“中华一体”,经时间积淀与想象演绎作为常识性共识应用于个体的认同感召,作为中华民族的记忆载体渗透于个体生活的方方面面。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有助于固着中华民族认同。 共同体这样抽象存在难以直接激发个体的认同与忠诚,但是“通过创造一类关于共同体的文化象征普遍自觉,共同体意识成为可被感知的情感,从而促使民族命运共同体的观念在大多数成员的头脑中保留了下来”。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由全民共筑的国家版图形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一代代人坚守的历史记忆凝结,属于鲜明独特的共同体符号,使共同体演化为可供想象之物,从而维系着中华民族认同。第二,国家版图形象有助于生成特定的政治心理定式。 国家版图形象在政治社会化中充任政治信息的传递媒介,以直接的视觉刺激引导个体形成特定的政治心理。 认同构建的旨归,“既指客观上的行为一致与趋同,也指主观上的情感指向与赞赏,表达的是身份的确立和归属的形成。” 国家版图形象降低了“个体 - 共同体”的政治沟通成本,使更多的个体在共同政治目标下演化出同一认同取向。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有助于塑造政治共识。 国家版图形象清晰地标明了国家主权领土范围的界限,在模塑个体的政治意识过程中,使个体形成对共同体的整体性认知。国家版图形象在由个体共享的同时,作为形塑认同的有效载体帮助全民达致价值共识,为意识凝聚、分歧整合创造了有利条件。 通过国家版图形象平衡并进一步调节政治心态,敦促“政治主体的政治心理框架符合政治体系中政治价值取向的要求, 从而实现政治体系的稳定和发展。”

(二) 以国家版图形象塑造整体化的认同取向

国家版图形象是“所有社会交往行动和交往关系发生的空间基础”。 现代民族国家作为领土边界内的居民明确政治认同指向的“政治 - 领土单位体”存在,个体的认同依循国家版图形象所框定的界域形成。 “如果国民在特定的历史和文化背景下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个共同体,他们就会以共同体的方式存在并加强内部的凝聚。”国家版图形象的排他性、固定性特征使其作为共同体的想象标的存在,并“作为一个识别性的象征体系” 在“个体 - 国家版图形象 - 中华民族”认同序列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是权力意志塑造空间秩序的结晶。 “现代国家是领土国家,领土标识现代国家的辖区,国家只能在其领土范围内享有和行使主权(最高权威)。”通过确立国家版图形象,标明了现代民族国家的管辖界限及其在空间内部的主权神圣不可侵犯。作为对空间的理性化、秩序化呈现,国家版图形象浸润于共同体权力意志之中,所展现的是共同体的权力意志对空间秩序的塑造,共同体能够在主权领土空间内部完整地贯彻自己的政治意志。第二,国家版图形象牵引着中华现代国家的领土空间。 国家版图形象对中华现代国家进行了空间编码,使个体能够在解码过程中解读所“想象”的关于真实空间的知识,这在国家版图形象与主权领土空间之间构筑了一种牵引关系。在国家版图形象的设定框架下,共同体依靠边界与规范推进个体的凝聚,“从而培育一种纯粹的领土爱 国 主 义 和 对 政 治 共 同 体 的 政 治 忠 诚感”。借共享的国家版图形象,伴随长周期的领土历史化和历史领土化,个体间的交流被统合在一种联系之中。第三,国家版图形象引领着整体化的认同构建趋势。 作为物理空间,领土为社会和系统整合、空间互动提供场域。作为“家”与“祖先”存续的场域,领土为个体生产“在场” 的归属感。当情感酝酿到一定程度时,认同即固着于国家版图形象之上。 “所谓共同体意识,就是特定聚合关系中的成员,在感知自我与他者生存发展的共性条件基础上所具有的共善价值规范与能动聚集意愿。”国家版图形象作为中华民族认同构建的要素,是实现情感认同浸染凝聚的核心载体。

(三)以国家版图形象强化个体的共同体感

“差异 - 认同 - 凝聚”是构建中华民族认同的必经之路。于个体而言,需要一个普泛的认同符号发挥认同构建的功能。 国家版图形象是地缘机体的建构化呈现,通过持续的意义再生产浸入个体的内心体验,能够引导个体对共同体形成强烈的情感与依附,进而“将彼此互不相识的成员结合成一个共同体”,使生活在主权领土空间之内但素未谋面的个体萌生起“兄弟情谊”,感知到自身与共同体紧密的命运关联。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是强化“个体 - 共同体”联结的长效机制。 “中华民族是由全体国民组成的国民共同体,而且全体国民已经形成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的事实”。只要是能够强化并凸显“个体 - 共同体”正向关系的机制,均能够视作中华民族认同的手段,用以形塑个体的同一感。 以国家版图形象为媒介,通过持续强化“个体 - 共同体”联结,使个体真切感知并意识到归属于共同体,从而在共享、共用中借此持续拓宽并夯实中华民族认同的基础。第二,国家版图形象是从“我”到“我们”的想象媒介。 “‘想象’是大规模共同体认同建构不可或缺的认知过程,‘所有比成员之间有着面对面接触的原始村落更大的一切共同体都是想象的’,这些共享性事物和‘想象’强化了民族意识的自觉。”由“家”到“国”,认同范围持续扩大,个体认同的“我们”范围亦随之延展,“每一个‘我们’通过共同的行为和话语得以建构起来。”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是支撑共同体感的记忆“凝聚中心”。个体会在持续的情感浸润中蜕生出更多的同质性要素,并将自己想象为共同体成员。 作为“过去 - 现在 - 未来” 的记忆凝聚中心,国家版图形象上固定着关乎共同体特殊时刻的历史记忆,并保持着相应的现实意义。当“现在”有所需要时,意义便通过场景再现被拉回,从而使个体产生设定的回忆与期待。 个体通过国家版图形象感知到全民共享的价值观,由此进入“我们”的话语体系。

(四)以国家版图形象作为全民一体化的认同焦点

国家版图形象是现代民族国家用以昭示主权和认同的核心表征,伴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而确立,与“全民一体”的结构相互证成,为一体化凝聚提供着趋向中心。 “对国民来说,‘感受到的现实是什么’比‘现实是什么’更加重要。在持续的重复性参与中,不同地域的国民‘殊途同归’,形成了对共同体的依附性情感,使全体国民在国家框架下整合为一个整体。”国家版图形象所营造的是一种排他性认知,清晰界定“我们”的边界,能够引导个体生成一种与他者相对的“我们”,以二元对立的形式巩固“我们”意识。第一,国家版图形象标定全民一体化的想象方向。 “如果说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的话,那么引导其成员朝着什么方向去进行想象,民族就会朝着相应的方向发展和演变。”国家版图形象为个体创设了召唤共同体内部团结感的意象,作为统一的认同符号号召起了分散化、原子化的个体,引导个体凝聚为“一个代表全体中国人共同意志的中华民族”,用以凝聚全民共识并开展有效的政治动员,使中华民族朝向有机整体的方向演化。第二,国家版图形象链接全民一体化的认同归属。 “引导和促成全体中国人朝着中华民族一体的方向展开想象,是中华民族塑造或建设的关键所在。”作为政治传播过程中的核心要素,全民共享的国家版图形象在长期社会实践中承载着共同体的集体记忆,因话语环境与社会文化的共同熏染而兼具政治性与文化性,彰显着共同体的特性,能够通过日常社会的潜移默化形塑认同,在意义表述与阐释中有效引导个体明确归属,有助于生成统一的中华民族认同。第三,国家版图形象提供全民一体化的认同资源。 “一个民族可以被看成是一种特殊历史背景下的文化建构”,共同体感是能够将相互间并不相知的个体凝聚为进共同体的纽带力量。基于共同体感所形成的一体感亦属于人为构建的产物,其形成与强化均需要借助一定的社会化方式。 国家版图形象恰恰着力凸显中华民族的整体性与不可分割性,能够在现实生活中有效弥合异质性个体间的张力并凝结共识,为个体提供政治动员及认同构建的基本元素。

结语

当前世界,“如何有效应对全球化以及内部复杂局面,增强民众归属自己国家的身份感,即增进 国 家 认 同, 是 摆 在 各 国 面 前 的 重 要 课题”。认同感不会凭空产生,国家版图形象因其真实性特点,恰好为其生成乃至强化提供了条件支撑。事实上,符号充任了人类观察和理解现实世界的认知媒介,是人类超越生物性本能并进一步实现能动性的前提。 个体甫一踏入社会,即进入符号机制下的意识规训场域。国家版图形象与国家符号、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等勾勒现代民族国家基础轮廓的核心符号,在日常生活中协同“捏合”个体对于中华现代国家的本初认知,使个体在咿呀学语之初即明确“我是中国人”“我爱我的祖国”的根基性认知,并有效构筑起相应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想象,为中华民族认同的整体性构建奠定了原始性的、难以撼动的基础。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个体通过认知、掌握和使用国家版图形象,从真实性维度实现着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理解乃至认同。 现实生活中,共享同一国家版图形象的中华民族成员往往能够无碍“进入”同一个“想象中的共同体”,并因感知到“我们感”而递进生成与中华民族“命运相连”的情感性联系。仰赖国家版图形象,联结的情感在中华民族内部持续浸染,个体间的共同性持续积淀,中华民族成员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阈限之中日益凝聚,愈来愈多的个体在国家版图形象引导下自视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平等成员,个体愈发将命运与共同体命运牢固联结在一起,全民一体化程度在“我和你同属中华民族”的价值意识不断强化中持续提升,为持续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夯实基础。


作者:刘春呈

简介:刘春呈(1993- ),男,云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教、云南师范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所研究人员,法学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图文来源 :民族学刊)

下一篇